顾朝歌把头摇得像拨浪鼓︰「薛大先生的诊金他早就给了,继续留在来安是我自愿,又不关你的事。至於诊治伊公子,我的诊金就是住在这里白吃白喝,不需要你多给。这些首饰,我一样也不要。」
燕昭觉得很挫败,他拿起一支金镶蓝宝石玛瑙点翠簪,在她面前晃来晃去,企图诱惑她︰「这么好看,你真不要?」
伊崔在旁边看得好笑,他顺手拿起桌上另一个小盒子,一边打量一边说︰「你见她戴过首饰么?」
燕昭这才注意到顾朝歌从头到尾就编了一条辫子,别说簪子钗环,她连耳坠都没有。
顾朝歌看着他,眼睛忽闪忽闪,不住地连连点头,赞同伊崔的话。不是她不喜欢首饰,铃医行走在外,露财危险呢。
「你平日对手下不是赏罚分明,赏得投其所好,罚得心悦诚服,均是恰到好处么?怎么到了她这里,你就糊涂了?」伊崔指指顾朝歌,对燕昭道︰「你送她几本绝版的医籍,或是什么百年难遇的珍贵药草,让她叫你一声亲哥哥,她估计也是愿意的。」
起先顾朝歌还连连点头,表示十分赞同伊崔的意见,可是听到最后,她觉得不对味了,瞪着伊崔︰「我没有亲哥哥,也绝不会乱认哥哥!」就连师兄,她也只有一个而已。
伊崔说这话本来就是逗她玩玩,见她如此反应,他只是笑笑,顺手打开了手中那个同样平淡无奇的小盒子。
然后他的表情倏地变了。
他的眼睛慢慢睁大,忽然射出光来。那不是见财心喜的贪婪,而是失而复得的喜悦,和不可置信的惊愕。盒子里的东西似乎将他整个人都照亮,他一瞬间变得容光焕发起来。
燕昭注视着他的表情变化,脸上浮现出一个轻松的笑容,那个大盒子没讨到人家欢心,但他知道这个小盒子一定能成功。
「盒子里是什么?」顾朝歌见伊崔的反应如此之大,探头过去好奇地瞧了一眼。
盒子里只有一块玉佩,一个没有配玉穗也没有流苏装饰的玉佩。
但它确实很美,在阳光照射下,没有一丝瑕疵的纯白玉质中如有晶莹的液体在缓缓流动。它的雕工繁复,镂空处细致精美得无以复加,除了一个小小缺口,其余堪称完美无瑕。伊崔将它小心地拿起来,对着光线仔细检查,翻过来看,它背面大篆的文字大气厚重,圆浑有力。即便顾朝歌不认识艰涩的大篆,也不影响她欣赏它的美。
「这像是皇家才有的东西呢。」真好看,顾朝歌由衷感叹道。
她这一感叹,本来是兴之所至,随口一句,谁知道对面两个男人俱都投射目光过来,四只眼睛如亮起的铜铃,目光灼灼盯着她。
「你怎么知道,这东西一定是属於皇家的?」伊崔收回刚才的惊喜神色,看着她的眼神充满探究。
这的确是皇家御制,是当年先皇赐给他母亲长嘉公主,又由母亲转赠给他的。
问题是,顾朝歌怎么有眼力,一眼看穿这块玉佩的来历?
「我、我……」顾朝歌结巴起来,她实在是不会说谎,又不愿把师父的名号告诉他们,急得快冒汗,磕磕巴巴道︰「我师父带我进宫见识过,他、他是御医,以前给皇后,呃,就是当今太后,还有当年的李贵妃,他给她们都看过病的!」
她没有说谎。燕昭和伊崔对视一眼,彼此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信息。
「我不是在拷问你,只是奇怪你的来历而已,毕竟像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,有这样的医术着实不多见,」伊崔见她好像又要哭的样子,着实有些无奈,从袖中递了帕子过去给她,温言解释,「并没有怀疑你的意思。」
顾朝歌攥紧了他的帕子,攥在手心里没舍得用,抽噎两声︰「我、我知道,我就是、就是紧张,你那样、那样和他一样吓人。」她指着燕昭,表示燕昭就是那个吓人的「他」。
燕昭觉得自己很无辜。
「我吓人?顾姑娘,你知道那是什么吗?那是阿崔母亲的遗物,当年他把它当掉换成馒头,是我在集庆太守府的一口枯井里发现了它,亲自下去打捞,这才有了阿崔今天的失而复得。如此,你还认为我凶,我吓人,我坏?」
顾朝歌点点头,又摇摇头,讷讷道︰「燕将军对不起。」
燕昭此话有一大半是说给伊崔邀功的。她这种反应,燕昭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很凶,在欺负她一样。无奈地不想和她说话了,转头问伊崔︰「是真的,没错吧?」
「你亲自捞上来的,自然不错,」伊崔摩挲着那块玉佩,唇角勾起,是真的愉悦,愉悦中带着一丝惋惜,「只是此处磕掉了小小一角,上一个拥有它的人一定不知珍惜,随意抛弃。」
「集庆太守府里的好东西那么多,你这块小小的玉佩,他们八成没看在眼里,」燕昭注视着这块不知经过多少辗转颠沛的玉佩,亦很感慨,「当年它救了我们的命。」
顾朝歌听到这里,好奇地抬起头来︰「它能救命?怎么说?」
燕昭笑,逗她︰「就和你救了我们一样啊。」
顾朝歌觉得莫名其妙︰「我?」
「不然还有谁?」燕昭故意道︰「真后悔当年没把你的银筷顺走,不然阿崔的玉佩也不会被磕破角。」
「银筷?什么银筷?」顾朝歌更加觉得奇怪,她两只眼睛都写满了问号,「你们在说什么?」
燕昭愉快的表情凝固当场。
「你竟然不是那个小女孩?」他指着顾朝歌,嘴巴张大得能吞下一个鸡蛋,表情震惊到无以复加。
「什么小女孩?」顾朝歌皱眉︰「你们到底在说什么?」
她、不、知、道?
燕昭缓缓地、缓缓地转过头去看伊崔,然后缓缓地、缓缓地开口问︰「你,还没告诉她?」